讨论问题1

d:那天夜里马文杰和我讨论毛的问题，不知从何开始，到哪里结束。有些事情从成见开始到成见结束。我承认毛是一个聪明的人。从这一点开始我的思路出现了一个分叉。对于文化大革命的两重评判：第一，毛在解放后的种种决策（或者是他领导下的）最后的结果是国家经济濒临崩溃，文化基础被挖个底朝天。第二，后一件事情--文化革命，不就是支持西方化者也想干的事情么，但他们没有一个强大的国家工具来支配，所以干不了。
s:但最后的结果却是令我们失望的。
d:对，最后刨了一遍得到的结果是摧毁性的，人们不但从这个文化中逃跑了，而且从最基本的道德中逃跑了。
s:那你觉得，中国人在文革之前的道德就是好的么？
d:这也是一个问题，很多时候，我们的精神往往带有对于历史的迷恋，觉得“遵古法”就是好的，其实古代根本救不了我们，什么圣经里面，论语里面的东西，根本无法拯救我们。但我觉得，文化大革命作为一种社会的变迁，最后让大家一时间内消失了信仰，或者降格说消失了冥冥之中我们受制的社会内化在我们体内的道德准则。这是破坏性的，本身法制就不健全，人们没有自控能力，最后社会的发展结果就很难预料了。
s:我记得有人提到道德的重建，这我觉得有困难，因为人们已经不相信那些纯粹的东西了，社会也不是那么纯粹了，你所看道德的社会景象中大家都不那么做，你要明哲保身么？不行，那样混不下去。
d:呵呵，这些人返回来就会寻找那些乌托邦，比如儒教，基督教，天主教，发愣功。
s:嘿嘿，发愣功那个东西就是那一帮所谓气功中的一个功，提供给这些人一个道德乌托邦，其实，传统里面也强调，只是如果通过一个气功来宣扬就有些不可信了。
d:最后变成了邪教，不为过吧。
s:不为过，一想起来发愣功，我就感到没劲。中国是无神论者的大本营，如果按照民运分子那样搞，在现实上我接受不了。
d:嘻嘻。你有时宣扬信仰自由，有时候却反对这些信仰。
s:对，我觉得他们的一些话是胡说八道，什么神创论，他们还真信呢。一次在一个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两个老太太问我：孩子，你信耶稣基督吧？我很晕，甚至有些害怕。
d:你这个害怕从哪里来的？人还是要勇敢一些，对于一个以言论为生的人，更要勇敢些。我还听说你，去过红灯区，并且害怕？
s:这也是真的，虽然我对于他们所从事的职业并没有什么偏见，但我仍然觉得害怕。
d:现实总是让人感到困惑，接触让人非常刺激，你要挺过一关。
s:不是，这是我态度的一个混合，比如说信仰，我一方面很同情这些人，我觉得他们被制度所管制，或者被伤害，这不太好。但另一方面，我偏执的认为，社会里有这帮人存在，他们的活动我不是很能接受，我觉得这是一种意识形态的冲撞。
d:自生自灭？
s:无神论这一套，也让人很不爽，我就想到羊的门里面有一个情景，村长把所谓魂变的鲤鱼一下给杀了，这一点很让人困惑。而无神论不能带给人这些超验的东西。不让你很舒服，无神论不暧昧。
d:按照现在这一套来管理信仰，以后肯定不行了。以后的环境还要放开。
s:无神论要争取人民！让大家都知道什么神了鬼了都是不可信的，要讲到宗教的逻辑：没逻辑，根源暧昧。从根上与宗教较劲。但现在我们的政府不这样做，因为宗教信仰自由么，如果要这样干的话，也必须是政府干，政府不愿意点燃导火线。
d:你这一套和文化大革命差不多，打砸抢?呵呵。
s:不是，我想知识分子的作用在文革中根本没有体现出来，当然了，批斗的就是这帮臭老九。这些懂的人被批斗了，根本没有民主可言，即使吧，把他们都逮进去了，剩下这帮人搞民主，最后的结果我想也不乐观。
d:中国文化就要从根上反思，这不是一个空口号，也不是打砸抢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这需要很多独立的知识分子一起做这个事情。并且不受政治的束缚。是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害怕，真相是不用掩盖的。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也是不够的，一棍子打死文化大革命，然后再也不讨论了，也不是什么让人放心的结局。
s:那你觉得文化大革命好么？
d：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文化大革命我想坏就坏在没有民主的气氛，没有法制的约束，文化的革命上升到身体的革命，没有条理，没有计划，结果糟糕。不但文化中坏的因素没有去除，好的东西也没有留下。学者们真应该研究文化革命的方方面面，纪念并反思它。
s:再说说毛吧。
d:毛的最大贡献就是领导建立了红色中国。这一点无法磨灭。马认为我或其他人强调了他的错误，却对功绩避而不谈。他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现在搞得中国对建国者大肆的侮辱，而没见过美国人对林肯华盛顿的侮辱，法国人对拿破仑的侮辱。
s:这一点很值得思考，马想到这一点不容易。
d:但我想他难道我们也是宣传的一个受害者？但此时我觉得他的所作所为是的确让人接受的，他的确没有批斗知识分子，但事情都是发生在他当政时期的我觉得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如果把这些都架到四人帮身上，我觉得也很无力，毛难道不知道。（难道他很痛苦？）马跟我谈话的时候，讲到三年自然灾害，我很吃惊，我觉得三年自然灾害已经不是问题了，在官方的报道中也讲到三年自然灾害，大部分原因是人祸。即使毛不吃红烧肉，那是他自己的问题，很多田地有麦不收，最后的结果就是毛也吃不上肉，这也可以理解。但为什么有麦不收，造成大规模灾荒，人吃人，这也是评估他的人需要好好想想的。
s:总之，他是一个中国历史的关键人物，他“改变了中国”是名副其实。
d:就对他的侮辱来说，我想这是一个现实眼光和历史眼光的问题，毛领导后的一系列革命实践被历史证明了是不成功的，这一次一次的不成功真的让人无法接受。而现在的很多人的确是毛时代的受害者，对政治人物在私下里发泄一下可以理解吧。
s:ok.
d:也许很多年以后，当毛真成了历史人物时，当我们淡忘他时，当他真成了课本里那无需深究与我们无甚关系只需背背的时候，我们对他的态度也许会改变了。毛是伟大的，但他不总是伟大，他干了很多大事情，但他干得不总是伟大的事情。至于他人怎么样，我怎么知道。
s:你真流氓。你知道罗曼罗兰说的没有伟大的品格,就没有伟大的人,甚至也没有伟大的艺术家,伟大的行动者。
d: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爸很牛，所以我肯定，毛肯定很厉害（要我说么），他是个天才。但最后我觉得他的故事像个悲剧。